《教会》 扎根教会 服事教会 建造教会
文/伊安·汉米尔顿（Ian Hamilton） 译/无声 校/梁曙东
《威斯敏斯特小教理问答》简明概括了基督教关于创造的教义：“创造之工乃是神用祂权能的话，六日之内从无中造出万有，并且都是甚好的。”（第9问）而其关于人类的教义是：“神照着祂自己的形像造人，乃是造男造女，有真理、仁义和圣洁，并赋予他们治理万物的权柄。”（第10问）我们生活的宇宙并非毫无意义，而是由圣经启示的神设计、维系和引导的。作为人，我们不是原子和亚原子的偶然结合体，而是由神塑造，为要与神和其他受造物享有一种独特的关系。牧师在讲台上的一切传讲，或是在会众家中的一切服事，或是在咖啡馆里的一对一分享，都是基于这些真理。
回忆在爱丁堡大学学习神学的时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我曾在新约教授上课之前，请他解释他的神学前设。他看起来有点不知所措，不确定自己是否有任何前设，然后问我的前设是什么。我印象中是这样回答的：“神自有，祂亲自在圣经中真实地启示自己是创造主和救赎主。”（令我或许也令他惊讶的是，我们相处得很好，尽管他无法完全理解为何我信我之所信。）
创世记1-3章所启示的伟大真理——神的独一、主权和多位格；神从无创造万有和照祂的形像造男造女；受造界起初的完全；撒但的真实存在和恶意行动；亚当、夏娃犯罪和宇宙堕落，以及神应许一位救主从女人的后裔而出——构成了合乎圣经的事工基础和上层架构。但圣经真理并不只是供人理解和认同的大量原初事实（brute facts）[2]。布瑟（Martin Bucer）有一句名言：“真正的神学不是理论性的，而是实践性的，它的目的是生活，就是活出一种敬虔的生活。”这提醒我们，教义生出敬虔的福音本能。此外，必须要由这种本能引导教牧事奉，就如布瑟的工作以及傅格森的著作和教牧事奉所清楚表明的那样。[3]
一、创造的终极目的
如果我们要正确理解神创造天地，并按自己的形像造男造女的目的，就需要通过保罗在歌罗西书1:15-16的视角加以理解，他说耶稣基督“是那不能看见之神的像，是首生的，在一切被造的以先。因为万有都是靠祂造的，无论是天上的、地上的、能看见的、不能看见的，或是有位的、主治的、执政的、掌权的，一概都是藉着祂造的，又是为祂造的”。受造物是“为祂”造的。神创造宇宙的目的，不仅是为了展现祂的大能和主权，还是为了祂的儿子得称赞和得荣耀。
创造首先不是为了我们，而是为了基督的缘故。创造有一种神所定的以基督为中心的特质。耶稣不仅是“是首生的，在一切被造的以先”（西1:15），祂还“在许多弟兄中作长子”（罗8:29）。对创造这一基要真理的认识，必须形塑福音传道人的牧养事奉。耶稣基督绝非附属品，也绝非只是一种应用。如果父神为祂的儿子创造了万有，那么在解释神话语的时候，耶稣基督就总是位居前沿和中心。
一对一牧养事奉也是如此。不难理解，许多基督徒寻求某些实用的智慧，帮助他们应对甚至战胜困难和试炼。然而，人们经常忽视甚至从未考虑过，思想主耶稣基督的恩典和荣耀所带来的实际意义。
马太福音11:28-30是新约启示高潮中的一处：“凡劳苦担重担的人，可以到我这里来，我就使你们得安息。我心里柔和谦卑，你们当负我的轭，学我的样式，这样，你们心里就必得享安息。因为我的轭是容易的，我的担子是轻省的。”在这里我们看到，耶稣向疲乏和背负重担的人传讲祂自己。祂要把祂的恩典和温柔，给那些因罪和失败而担负重担、力不能胜的人。祂实质上是说：“看我，到我这里来。”这并非肆无忌惮的狂傲之言，而是这位神人，在完全意识到祂是谁、能做什么的情况下，邀请被罪所累的人：将一切的重担都交托祂，因着祂自己带给人的恩典和充足得享安息。
如果我们是为基督造的，那么我们最至要的需求就是认识这一点，并让自己专注在认识耶稣基督上。一位传道人的牧者心肠，尤其体现在他下定决心，在集体、家庭和个人层面上带领会众，找到那在基督里的丰盛生命和盼望（参约10:10）。认识神在基督里创造的目的，能保守我们行在牧养的正轨上。
二、基础性真理
在考虑了创造的整体维度是以基督为中心之后，我们需要进一步思考一些基础性的真理及其对教牧事奉的影响，这些真理蕴含在对于创世的描述和随后的伊甸园事件中。
1、神是又真又活的独一神
首先，我们不是生活在一个无位格的宇宙中：“起初，神创造天地。”（创1:1）当神的约民得解救，离开奴役他们的埃及，并听从神的命令前往未知之地时，神通过祂的仆人摩西向他们启示——耶和华，即与他们立约的主，是创造天地、统管万有的主。以色列人生活在多元文化当中长达四百年，他们日复一日地面对埃及的多神论和偶像崇拜仪式。埃及首要崇拜的是太阳神拉（Ra）、创造之神阿蒙（Amun）和母亲女神伊希斯（Isis），其他更次要的神明也一同居住在万神殿中，这些形成了埃及社会日益浓厚的宗教氛围。现在，神的百姓得着振聋发聩的提醒：“神，以色列的神，创造天地。”
21世纪的教牧事工同样面临着多元主义和多神论的问题，信仰体系到处都是。面对好战的多元主义，教会常常退缩。有时会退缩到与世隔绝的地步；有时会更可悲地退缩到，向社会妥协的地步，淡化我们在创世记1:1看到的神的绝对独一性真理。基督徒比从前任何时代都更需要时常得到提醒，认识他们的神是谁，祂是万物的创造主。祂不是众神中的一位，而是独特和唯一的神。创世记第1章其余部分解释了以色列的神是：
- 祂是万物的至高创造主；因此，人当单单敬拜祂。
- 祂创造了太阳、月亮和众星；当敬拜和事奉祂，而不是这些天体。
- 祂创造了所有的动物；当敬拜祂，而不是这些动物。不可像埃及人那样，以神的造物之形为神造像和制造偶像。
- 祂照着自己的形像和样式创造了我们；因此，活出谦卑、感恩和尊贵的生命。我们不是纯粹的动物；我们是神特别和独特的创造。
没有什么比接受尊崇神的事奉更能提升信徒的思想和心灵。创世记第1章的开场白，呼召牧师们成为被神充满的人、被神充满的讲道人。
2、人类的受造和蒙召是独特的
第二，我们是神独特而特别的创造：“神说：‘我们要照着我们的形像，按着我们的样式造人，使他们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地上的牲畜和全地，并地上所爬的一切昆虫。’神就照着自己的形像造人，乃是照着祂的形像造男造女。”（创1:26-27）神在第六日造人，这是祂创造作为的高潮。
值得注意的是，神并没有专门分别一天出来，做成祂巅峰创造的工作。人在第六日和“活物，各从其类；牲畜、昆虫、野兽，各从其类”一并受造（创1:24）。由于人类和纯粹的动物都源于第六日受造，所以男人和女人，与动物有明显的一致性就不足为奇。但与动物受造不同，男人和女人是照神的形像和样式造的。人受造为要治理神的创造界，进行管理和承担责任，而不是为利益毁坏受造界。
后文会谈到人身上神的形像具有实体的性质。在此要谈的只是，神的形像并不是位于我们里面；我们全然（in toto）是神的形像。新约圣经让我们认识到，神的形像具有可见的特征。保罗在以弗所书4章劝勉以弗所的信徒要“穿上新人，这新人是照着神的形像造的，有真理的仁义和圣洁”（弗4:24）。对保罗来说，这话的意思不是说，一个基督徒在基督里得新生命，是重新得回亚当堕落犯罪时他失去的那生命。那用来定义和描述一个基督徒的“真理的仁义和圣洁”，并不是亚当所失去的，而是耶稣基督所得回的。华滋（Isaac Watts）很好地表达了这一真理：
当祂医治之能显明，
死与那咒诅即消冥；
亚当族裔主里夸口：
远超先祖曾丧福佑。[4]
忠心的教牧事奉，要努力展示何为“真理的仁义和圣洁”，并传讲此事，同时将它应用在神百姓身上。“家人的样式”应成为神百姓生命的标志。我们在创世记1:26-27看到的，在新约启示中得以最完全的实现，就是我们得救是要“效法祂儿子的模样”（罗8:29）。忠于圣经的教牧事奉，绝不会让神的百姓忘记他们至高和圣洁的呼召。
神的形像（imago Dei）的圣经教义进一步使我们意识到，无论在教会内外，我们遇见的每一个人都有固有的尊贵和价值。人的尊贵和价值不在于这世界加给我们的任何事情，也不在于我们可能达到的任何成就。神创造我们的事实，赋予了我们独特性、价值和尊贵，不在乎我们的财富、产业、教育、成就、社会地位或任何别的事情。
在我们这失序、破碎、紊乱的世界上，许多人认为自己很糟糕。当然确实如此， “世人都犯了罪，亏缺了神的荣耀”（罗3:23）。圣经不允许我们逃避这让人降卑的真相，就是“没有义人，连一个也没有；没有明白的，没有寻求神的；都是偏离正路，一同变为无用。没有行善的，连一个也没有”（罗3:10-12）。即便如此，最破碎、紊乱和邪恶的人也是照神的形像造的（参创1:27），没有人是凶残的野兽。我们虽然犯罪悖逆，仍是神的形像；这形像已被损毁，几乎被完全涂抹；但纵使如此，圣经告诉我们，我们仍是神的形像。
因此，牧师蒙召的部分工作，就是向教会内外的人传讲，进化论是一种非科学的教义，它拆毁了人的尊贵，而人类具有神的形像，固有尊贵和价值，而非只是动物生命的更高形式。话虽如此，一位忠心的牧师不会试图让人们满足于一种更好的“自我形象”，仿佛那就是他们生活快乐所需的一切。他会告诉他们，他们的“受造奇妙可畏”（诗139:14），他们生命的意义不在于他们做了什么，而在于他们是谁。圣经的创造教义给了男人和女人超越的身份，不在乎他们的经济状况、肤色、社会地位和教育背景。“那位永活的神创造了你，祂照自己的形像样式造了你，祂支持和维系你的每一次呼吸。你当认识到你的人生意义，当俯伏敬拜。”
这就是为什么任何形式的虐待、各种形式的沙文主义、种族主义，以及社会和教育方面的势利作为都是如此可憎，并遭圣经无条件谴责的原因。
圣经创造教义的教牧意义无比重大，通常也会对牧师和基督徒带来巨大挑战。我们蒙召将神的爱和恩典传扬给这“卧在那恶者手下”的世界（约一5:19）。近来，这使命所面对的挑战已经变得严峻起来——所谓的性/性别革命几乎改变了全世界的社会面貌；立法通过并宣传那些被神的话语看为可憎之事；越来越多的基督徒因为拒绝接受那已成为新常态的LGBTQI[5]议题而遭受惩罚。当不敬虔的浪潮席卷万民，基督徒理当充满反感。这种新的状况向福音传讲者提出了一个紧迫的问题：我们如何将神在耶稣基督里恩典的福音传给这样一个世界？我们在创世记1章读到的内容有极大帮助——神照祂的形像造男造女。每个人在他或她的生命中都有神的形像，不管这形像遭到何等破坏损毁，罪并没有把人身上神的形像涂抹殆尽；很不幸，罪污损了这形像，但没有彻底将它除灭。这是男男女女在罪中的悲剧，他们不仅犯罪，而且是作为永生神形像的承载者犯罪。但即使男男女女都邪恶悖逆神，我们也绝不可轻看他们。我们必须像神那样，整天伸手招呼那悖逆的罪人，呼吁他们在基督里转向神，得怜悯和救恩（参罗10:21；赛65:2）。
因此，教牧事奉欢迎罪人，但绝不会认同他们的罪（参路15:1）。一位忠心的牧师也不会向罪人避而不谈悬于不悔改之人头上的严肃审判；不管这会让他多么不受欢迎。法利赛人指控耶稣说：“这个人接待罪人，又同他们吃饭。”（路15:2）自以为义之人总会一直这样指责忠心的福音传讲者。神断不喜悦恶人死亡——包括现有的灵命、与神隔绝意义上的死；我们也不应喜悦（参结33:1）。
3、神的创造必然带来共同体
第三，我们是照着三而一、一而三的神的形像造的。照自己的形像造男造女的神，是一位存在于永恒的、共同体中的神：“我们要照着我们的形像，按着我们的样式造人。”（创1:26）“我们”通常理解为庄严复数，它也很可能包含这意思。然而，根据整本圣经的见证，这最好是被看作对神本体多位格的第一次预示，这种多位格的性质在马太福音28:19耶稣的话中得到最完全的阐释：“所以，你们要去，使万民作我的门徒，奉父、子、圣灵的名给他们施洗。”一名，三位格。这正是我们按其形像受造的那位神。这事实告诉我们，正如神存在于共同体中，个体的男人和女人也要活在共同体中。正如神不是孤独的个体，人类受造也不是要作孤独的个体。我们是为团契受造，基督徒不能孤立地活出基督徒生活。新约圣经使用了一些图景强调和强化这一真理——教会是基督的一个身体，所有肢体都与所有其他肢体有生命的连接；教会是基督的一位新妇，作为救主灵里的一位良人合而为一；教会是永生神的一座圣殿，作为活石彼此联络。
神的教会不是一个由信徒组成的各不相同的社群，大家只在礼拜日聚在一起恢复一下灵里的活力。神的教会是祂的家，祂儿子的身体，祂圣灵的殿。正是在生命的共同体当中，我们得以“在我们主救主耶稣基督的恩典和知识上有长进”（彼后3:18）。正是与所有的圣徒一同（参林前1:2），我们才能“明白基督的爱是何等长阔高深”（弗3:18）。使徒保罗写给以弗所教会的信里形象地阐述了这一真理：
惟用爱心说诚实话，凡事长进，连于元首基督。全身都靠祂联络得合式，百节各按各职，照着各体的功用彼此相助，便叫身体渐渐增长，在爱中建立自己。（弗4:15-16）
灵命成长，在爱中成长，长进“连于元首基督”，这发生在共同体当中，而不是孤立存在的。
4、物质世界很重要，我们的肉身也一样重要
第四，我们的身体很重要。圣经的创造教义使我们进一步意识到，信仰生活有实在的物质特性，我们的身体不仅仅是承载不朽灵魂的容器。神照自己的形像造了人，这形像并非位于人“里面”，男人和女人的全人都是神的形像。这在某种程度上解释了基督徒的盼望为何不是灵魂的不朽，而是身体的复活。我们得救是在乎“这盼望”（罗8:24）。
在教会历史中，人们时常贬低神所造的身体。这一点值得注意，因为我们主耶稣基督“成了肉身”（约1:14）。祂不是像人穿上衬衫或夹克衫一样穿上了一件“肉身”，祂是“成了”肉身；人不是放在肉身中的不朽灵魂，神造我们是有灵有体的存在。我们死的时候，不朽的灵魂与我们的身体分离。但这分离是暂时的，等候我们主耶稣基督的再临，那时祂“要按着那能叫万有归服自己的大能，将我们这卑贱的身体改变形状，和祂自己荣耀的身体相似”（腓3:21）。
这其中的教牧意义不难把握，因为我们受造是灵与体的统一体，新约的传道人就应当牧养全人。有时牧者面对纯粹的灵性问题，却可以提出“锻炼身体”或“遵循和培养更合理的睡眠模式（有时建议睡得更多，有时更少！）”这样的常识。这一切都服在神之下，使我们意识到自己有生物性局限。诗人的话乍看之下平淡无奇：“你们清晨早起，夜晚安歇，吃劳碌得来的饭，本是枉然；惟有耶和华所亲爱的，必叫他安然睡觉。”（诗127:2）但这诗节认同了，我们是有灵与体的人，我们需要认识到自身能力的物理性局限。
神一般通过我们的身体作为命定的途径，来实现祂在地上的旨意。我们从神给亚当和夏娃的第一条命令可以看出这一点：“神就赐福给他们，又对他们说：‘要生养众多，遍满地面，治理这地；也要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和地上各样行动的活物。’”（创1:28）亚当和夏娃要使用他们刚被创造的身体执行神的命令，遍满和治理这地。这事不会自动发生，只有这对男女使用他们的头脑和手脚去完成神的命令时才会发生。
不出意外的话，牧师肯定想要教导体力劳动的尊贵。在过去的半个世纪，西方文明愈发贬低体力劳动。人往往被加之这种印象，甚至社会有时都易形成这种风气——一个人拥有的纸质资格证书越多，这人就越重要。而圣经从一开始就见证体力劳动实属尊贵。
当保罗强调基督徒应当对“神的福音……论到祂儿子”（罗1:1-3）做出一个恰当回应时，他写到：“所以弟兄们，我以神的慈悲劝你们，将身体献上，当作活祭，是圣洁的，是神所喜悦的，你们如此事奉，乃是理所当然的。”（罗12:1）我们对此不当惊讶，“成圣”根本上是身体性的。神从祂儿女那里要得到的奉献不是理论性的，而是灵与体兼具的奉献。我们通过在身体内，借着身体的服事来献祭。我们眼之所看、手之所做、脚之所往、心之所想，这一切都很重要。“成圣”不是一种理论，而是实在且具体的在爱中顺服神的生活方式。
保罗早已在罗马书6:12-13强调了这一真理：“所以，不要容罪在你们必死的身上作王，使你们顺从身子的私欲。 也不要将你们的肢体献给罪作不义的器具；倒要像从死里复活的人，将自己献给神，并将肢体作义的器具献给神。”
人的物质性身体绝非灵魂的监牢，而是与非物质的灵魂密不可分。基督徒的盼望不是灵魂不朽，而是身体复活（参罗8:23；林前15:42-49）。肉身对于我们作神儿女的身份来说并不是次要的。我们在这个腐败世界上活出作光作盐的呼召，同时我们期盼着基督“要按着那能叫万有归服自己的大能，将我们这卑贱的身体改变形状，和祂自己荣耀的身体相似”的那一天（腓3:21）。
忠于圣经的教牧事奉将会突出这一基要真理。
5、创造秩序的美好与堕落的深远影响
第五，起初神所造的一切都“甚好”。在创世记第1章结尾，“神看着一切所造的都甚好”（创1:31），这是福音传道人的牧养立足点。当神造完天地时，祂的创造有着原初的纯全；它没有玷污和瑕疵，没有任何不和谐、不适宜之处，也没有什么不是“甚好”。创世记的开篇是一个必要的提醒：现今已非往昔。保罗告诉罗马的教会：“我们知道一切受造之物一同叹息、劳苦，直到如今。不但如此，就是我们这有圣灵初结果子的，也是自己心里叹息，等候得着儿子的名分，乃是我们的身体得赎。”（罗8:22-23）受造之物现今的“叹息”是亚当犯罪的结果。亚当犯罪，把罪和死，痛苦和虚空都带进了神甚为美好创造的核心当中。
牧师蒙召进入这黑暗险恶的现实世界，做神话语的事奉。罪把各种各样的痛苦带入神的创造中，每个人都因关系破裂而损毁，他们与神的关系，与人的关系都破裂了。不但如此，罪已经污染了我们生命的方方面面（参罗7:18）。全然败坏的教义不是指我们已经坏到极处，但确实是指罪的污染是全面的，已经触及我们生命中的每一方面。
这事实一定会深刻影响牧师的讲台事奉，以及他在非正式场合对所看顾羊群的服事。罪不是偶尔损伤我们生命的瑕疵，而是需要彻底切除的根深蒂固的灵里恶性肿瘤。这就是神在耶稣基督里恩典的福音要来成就的工作。我们的罪源于第一位元首亚当的代表行动（参罗5:12-19）。这罪蒙医治的过程，首先让我们降卑，但随后却奇妙地给我们盼望。让我们降卑，是因为我们意识到自己无力对付罪，这罪使我们与神隔绝，并落在祂公义的定罪之下；给我们盼望，是因为我们听到“神在基督里叫世人与自己和好，不将他们的过犯归到他们身上”（林后5:19）。因与第一位元首亚当联合，我们与所有人都一同被定罪（参罗5:18）；但当我们因信，与 “更好的人”耶稣基督联合，我们就都“称义得生命”了（参罗5:18）。
圣经关于“创造”和“神造的第一个人亚当的堕落”的教义，使牧师在事奉中肯定不能只讲具体的罪。每位认真对待蕴含于创世记1-3章的真理的牧师，都会讲“原罪”的问题，我们因与第一位元首亚当联合就有了这原罪。创世记头几章使我们清楚认识到，因为我们是罪人，所以我们犯罪；而不是因为我们犯罪，所以我们成为罪人。我们最大的需要，是从亚当里被带出，与基督联合，以至得救。
因此，教牧事奉有一个基本的双焦点：第一，它试图靠着神的恩典，把男女老少带出他们与亚当的死亡联合，并把他们带入与耶稣基督的生命联合；第二，它努力帮助所有与基督联合的人，领会这生命联合深刻而荣耀的含义。“认识你是谁”，这是保罗书信一再出现的主题，尤其是在哥林多前书。保罗在第6章中6次问读者“岂不知？”（林前6:2、3、9、15、16、19），他是在提醒他们，因着在基督里（参林前1:9），并有圣灵内住（参林前6:19），他们现在究竟是何等的人。
领会创世记1-3章启示的创造教义，会使牧师传讲恩典与希望，这恩典与希望是存于更好的亚当、我们的代表元首、打破蛇头的耶稣基督。
三、凶险的现实
这教牧要点要把我们引向一个黑暗的阴影，这阴影通过诱骗我们受造的元首亚当犯罪和悖逆，阴险地败坏了神甚为美好的创造。忠于圣经的牧师不仅必须有勇气，努力揭发我们与亚当的死亡联合，以及污染我们生命每一部分的罪，他还必须认识到，在亚当和我们罪的背后，隐藏、潜伏着一个邪恶的阴影。使徒保罗警诫以弗所教会要认识到这一现实：“因我们并不是与属血气的争战，乃是与那些执政的、掌权的、管辖这幽暗世界的，以及天空属灵气的恶魔争战。”（弗6:12）
创世记第1章如此美好地展现了神创造的原初纯全之美，但同时，罪及其煽动者魔鬼的黑暗阴影也笼罩着创世记第3章。不想只追求表面疗伤的教牧事奉者必须认清这仇敌。使徒彼得无疑仍记着自己灾难性的失败，因而劝勉他的读者“务要谨守、警醒，因为你们的仇敌魔鬼，如同吼叫的狮子，遍地游行，寻找可吞吃的人”（彼前5:8）。
认识到这场属灵争战，绝不会使一位牧师忽略人的责任，而会给他超越性的洞见，看到撒但的黑暗威胁，看到他遍地游行、寻找吞吃某个毫无戒心之人。圣经没有一处详细解释过魔鬼——它是一个受造物，一个堕落、恶毒的受造物。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它突然伪装成蛇的形像，在创世记第3章出现，随着经文展开，我们看到这条蛇的狡猾和恶毒。它缓慢却坚定地欺骗和诱惑神造的第一个男人和女人，叫他们故意不顺服神。圣经没有一处要减轻亚当的罪责，但在他的罪后面，是那“迷惑普天下的”诱惑声音（启12:9）。人要意识到存在着一位看不见的敌人。因此，牧师需要关心的是，如何帮助他服事的人认识到这敌人的诡诈、计谋和手段（参林后2:11;弗6:11）。
但这仇敌同样活跃在“它尚未能成功诱惑并使其犯罪悖逆神的”信徒的生活和处境当中。约伯的故事对人理解此处会有帮助。约伯生活在一个堕落的世界上，尽管靠着神恩典他已得救，但就其本性来说仍是罪人。那么令人讶异的是，约伯记的开篇对约伯的肯定——“完全正直，敬畏神，远离恶事”（伯1:1）。在接下来的经文中，我们看到神的仆人被一系列毁灭性的灾难所淹没，这些灾难都是撒但策划的。约伯记开场白的意义就很明显了，吞没约伯生命的苦难就其本身来说并不是他犯罪的结果，“这是仇敌作的”（太13:28）。
不单是约伯，主耶稣基督在祂整个一生中也一直受到魔鬼攻击。祂开始公开事奉的时候就“受魔鬼的试探”（太4:1），这种试探在耶稣的一生中并不是偶尔发生。从希律王屠杀无辜婴孩（参太2:16-18），到祂上十字架时兵丁嘲笑祂说：“你若是犹太人的王，可以救自己吧！”（路23:37），耶稣都暴露在魔鬼邪恶的诡计之下（参弗6:11）。当十字架的阴影开始刺透耶稣的灵魂时，祂对门徒说：“我在磨炼（或作‘试炼’，KJV）之中，常和我同在的就是你们。”（路22:28）耶稣意识到那恶者的邪恶作为，就警告祂的门徒说：“总要警醒祷告，免得入了迷惑。”（太26:41）直到最后，耶稣都在服事祂的门徒。
牧师若不明白魔鬼和黑暗权势是真实存在的，就并不适合看顾神的百姓。一位牧师的属灵心窍必须比别人更“习练得通达，就能分辨好歹了”（来5:14）。
若要有效和审慎地传讲神的话语，就既要认识到受造界的堕落，也要认识到魔鬼那眼不可见却真实存在的作为。我们的主耶稣“将一切执政的掌权的掳来，明显给众人看，就仗着十字架夸胜”（西2:15），这是奇妙而真实的。撒但是已经被打败的仇敌，但它仍然是一个搅扰人、企图报复且充满诡诈的对手。因此我们必须了解我们的仇敌，明白如何对抗它。
一位忠心的牧师要让他的会众知道，他们若要“抵挡魔鬼的诡计”（弗6:11），所需的资源唯独“靠着主”（弗6:10）。即使我们这些得救赎的信徒，若要在“磨难的日子”（弗6:13）站立得住，也一定需要“祂的大能大力”（弗6:10）。保罗强调，我们参与属灵争战，必须要有彻底依靠主的心。他对哥林多信徒讲了同样的观点：“因为我们虽然在血气中行事，却不凭着血气争战。我们争战的兵器，本不是属血气的，乃是在神面前有能力，可以攻破坚固的营垒。”（林后10:3-4）
在一切事上，耶稣都是信心之人的原型。圣灵的新约事工，将祂首先在耶稣身上所形塑的复刻到信徒身上。福音书给了我们一个生动例子，就是耶稣因活在对天父的信靠和仆人般的顺服当中就击退了魔鬼。耶稣公开事奉的时候，“被圣灵引到旷野，受魔鬼的试探”（太4:1）。祂在旷野禁食40天就饿了，这时魔鬼与祂对峙，魔鬼三次试探耶稣，要祂偏离天父的旨意，这意味着放弃十字架的道路。每一次耶稣的回答都是“经上记着说”（太4:4-10）。耶稣借助上帝话语的权柄、智慧、恩典和真理，并祂对圣经完全的信赖，抵挡那恶者阴险、紧迫的试探。笔之于书的上帝之道并不是一种辟邪的护身符，而是永生上帝活泼的道，蕴含了上帝自己无谬的智慧。耶稣对祂天父的良善、智慧和能力充满信心。
魔鬼存在的事实和它的活动，在整本圣经中，从创世记到启示录不时出现。撒但是一个受造物，他堕落了，但没有至高的主的许可，他什么也不能做。邪恶是一个黑暗的奥秘。这受造物怎能反叛一位圣洁、至高、全能的神？他是什么时候背叛的？他如何能诱惑亚当和夏娃犯罪？神究竟为什么允许这恶者做一些事？这些和其他问题无疑会浮现在我们的脑海中。但正如以赛亚提醒我们那样，神的道路高过我们的道路（参赛55:7-8）；又如保罗提醒我们的，神的踪迹何其难寻（参罗11:33-36）。在牧师的事奉中必然会流淌着一种无需感到尴尬的谦卑。通常，我们不得不和保罗一起说：“深哉……祂的踪迹何其难寻。”（罗11:33）话虽如此，我们最大的需要，不是明白恶的起源，或是得到我们所有问题的答案；而是知道“靠着爱我们的主，在这一切的事上已经得胜有余了”（罗8:37）。
四、伤蛇的头的那一位
在亚当犯罪这一宇宙性的悲剧当中，神对蛇宣告了终必毁灭的判决，却对亚当和他的后裔宣告了生发盼望的应许：“耶和华神对蛇说：……‘我又要叫你和女人彼此为仇；你的后裔和女人的后裔也彼此为仇。女人的后裔要伤你的头；你要伤他的脚跟。’”（创3:14-15）
从这一刻起，圣经叙事和人类历史就对神这一双重宣告开始作展开解释。
毫无疑问，神应许要从女人的后裔中兴起一位，他要给蛇致命一击，但他自己也会在战斗中受伤。在新约更完全的光照下，创世记3:15就是一个熠熠生辉的拯救和盼望的应许。最终得胜的不是那蛇、撒但，而是神和祂的斗士。在十字架上，主耶稣基督“将一切执政的掌权的掳来，明显给众人看，就仗着十字架夸胜”（西2:15）。
牧师在众人面前和在各人家里（参徒 20:20）的事奉，最突出的一个要点，就是宣讲被钉十架的那一位的得胜，以及“古蛇、魔鬼、撒但”（参启20:2）的头已被打碎的信息。耶稣得胜的核心，在于祂在加略山十字架上为担当罪和赎罪而死。那在亚当犯罪之后的庄严应许，在耶稣的十架和复活上得以成就并达至高潮。忠心的教牧事奉，其标志就是对代赎罪愆、战胜撒但、止息神的忿怒的耶稣基督十架之工进行阐释，或者说是发出“阐释性的赞美”。女人后裔的得胜会使忠心事奉的牧师欢欣鼓舞。
五、复原（repristinated）的宇宙
关于创造的圣经教义使我们意识到，如我们前面提到的，创造有神命定的目的（telos）：“因为万有都是靠祂造的，无论是天上的、地上的、能看见的、不能看见的，或是有位的、主治的、执政的、掌权的，一概都是藉着祂造的，又是为祂造的。”（西1:16）神创造天地，不仅是为了展现祂威严的大能、美好和智慧。祂心里有一宏伟蓝图，这蓝图的终点，就是在神人耶稣基督的率领下，使宇宙复原如初。保罗在以弗所书1:9-10讲到这一点。他告诉我们，神“照祂自己所预定的美意，叫我们知道祂旨意的奥秘；要照所安排的，在日期满足的时候，使天上地上一切所有的，都在基督里面同归于一”。
亚当犯罪时，神美好的创造遭到损毁，罪进入了世界（参罗5:12），撒但成了这世界的王（林后4:4）。整个世界都在我们灵魂仇敌的邪恶统治之下（参约一5:19）；整个受造界现今都在“败坏的辖制”之中，并指望“得享神儿女自由的荣耀”（罗8:21）。亚当的罪是一个宇宙性的悲剧，但神已有祂的安排，这安排就是“在日期满足的时候，使天上地上一切所有的，都在基督里面同归于一”（弗1:10）。保罗在歌罗西书中也有类似表述，神“既然藉着祂在十字架上所流的血成就了和平，便藉着祂叫万有，无论是地上的、天上的，都与自己和好了”（西1:20）。曾因堕落而失丧的整个受造界将藉着基督得以复兴归给神。
保罗在以弗所书1:10中使用了一个奇妙生动的动词，来形容神在基督里正在成就的、荣耀的宇宙性合一。英文标准本（ESV）将它译为“使一切所有的在祂里面合一”；新国际本（NIV）译为“在基督之下……将合一带给一切所有的”；英王钦定本（KJV）译为“在基督里将一切所有的聚集为一”；新美国标准本（NASB）译为“在基督里将一切所有的包括进来”。这个动词在新约其他地方只出现过一次，就是在罗马书13:9，保罗在那里说神的各条诫命都“包在‘你要爱人如己’这一句话之内了”。显然ἀνακεφαλαιόω这词有“聚集并使之成为一个统一体”的意思。然而，上下文却提示用另一种方式来翻译这个希腊语复合词。保罗在以弗所书1:22告诉我们，父神已经使基督成为“万有之首”，受造物有一位“元首”，是耶稣基督。字面上，ἀνακεφαλαιόω当译为“再次抬头”。因此，最好是把保罗告诉以弗所人的话听为：神“在基督所定的”的目的，是“使万有在祂里面再次抬头”。神的儿子亚当是受造界的“头”，他背叛了神。三一真神对受造界的统治，是通过子进行的，那么神的终极目的，就是重新确立神的儿子作受造界的头。我们必须明白，神拯救目的的焦点最终不在我们身上，而是在祂儿子身上。保罗在罗马书8:29中清楚说明了这一点：“因为祂预先所知道的人，就预先定下效法祂儿子的模样，使祂儿子在许多弟兄中作长子。”
教牧事奉的根基是在创世记开头几章当中。要在这个破碎、紊乱、邪恶和悖逆的世界上传讲福音，却不阐明创世记1-3章的基本真理，就好像不看《哈姆雷特》第一幕就试图解释第二幕。创世记开头几章的时空历史，为我们在这世上的经历定下了基调，也为神建立祂恩典的计划奠定了基础；这计划在耶稣基督的福音里达到高潮。如果我们的呼召是高举和持守神的“第二个人”和“末后的亚当”（参林前15:45-47），那么我们就需要如此行：教导我们的听众认识第一亚当以及神的应许，亚当是神用地上的尘土造的，悲惨堕落，但神应许从女人的后裔中差遣一位来打破蛇的头，并使神所造的万物复兴（参林前15:24-28节）。
进深阅读推荐书目
Alexander, T. Desmond. From Eden to the New Creation. Grand Rapids: Kregel, 2009. 中文译本亚历山大。《圣经神学导论——从伊甸到新耶路撒冷》。陈永财译。South Pasadena：美国麦种传道会，2014。
Bavinck, Herman. Reformed Dogmatics. Edited by John Bolt. Translated by John Vriend. Vol. 2, God and Creation. Grand Rapids: Baker Academic, 2004. 中文译本：巴文克。《改革宗教理学》，卷一：《神论与创造论》。潘秋松译。South Pasadena：美国麦种传道会，2022。
Godfrey, W. Robert. God’s Pattern for Creation: A Covenantal Reading of Genesis 1. Phillipsburg, NJ: P&R Publishing, 2003.
Pipa, Joseph A., and David W. Hall, eds. Did God Create in 6 Days? Dallas, GA: Tolle Lege, 2006.
Robertson, O. Palmer. Christ and the Covenants. Phillipsburg, NJ: Presbyterian and Reformed, 1987.中文译本：欧帕玛．罗伯森。《圣约中的基督》。骆鸿铭和彭彦华译。台北：改革宗出版社，2019。
Schaeffer, Francis A. Genesis in Space and Time. Downers Grove, IL: InterVarsity Press, 1972.
VanDoodewaard, William. The Quest for the Historical Adam. Grand Rapids: Reformation Heritage Books, 2015.
作者简介：
伊安·汉米尔顿博士（Ian Hamilton）是剑桥长老会（Cambridge Presbyterian Church）的牧师，也是南卡罗来纳州格林维尔长老会神学院（Greenville Presbyterian Theological Seminary）的兼职教授。他著有《约翰书信》（The Letters of John）、《信仰塑造的人生》（The Faith-Shaped Life）和《加尔文主义与基督教生活》（Calvinism and the Christian Life）。
[1] 本文选自John C. A. Ferguson et al., eds., Theology for Ministry：How Doctrine Affects Pastoral Life and Practice, 22nd ed. (Phillipsburg: P & R Publishing, 2022)。略有编辑。——编者注
[2] 原初事实（brute facts）应用于现代分析哲学，形容那些解释到不能再解释的事实。——编者注
[3] 我认识傅格森将近五十年，他向我示范了什么是讲道，就是带着教牧心肠探索和应用基督那测不透的丰富。在他多年的事奉中，傅格森博士一直教导释经和神学之间的密切关系，并始终着眼于其对生活的影响。我很荣幸能为由他主编的这本书撰写本文，表达对他的敬意。
[4] Isaac Watts, “Psalm 72, part 2” (1719).
[5] 这是一个英文首字母缩写词，用来指女同性恋者（Lesbians）、男同性恋者（Gays）、双性恋者（Bisexuals）、跨性别者（Transgender）、酷儿（Queer）与雌雄间性（Intersex）。——译者注